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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 再給我一點時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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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江是穹岳幾大江之一,由南向北,江面寬闊,水域平緩,故而得名“平江”。芙蓉城原本是個小鎮,但因為鎮上有一個大碼頭,每日進出船只很多,來往商旅也多,漸漸的就成了一座城。

芙蓉碼頭旁客棧林立,商旅們都喜歡住在這裏,離江面近,能賞江景,乘船還方便。

芙蓉客棧是碼頭上最大也是最豪華的客棧,二樓和三樓的包間,每一間都配了一個小平臺,在那觀景能將整個江面收入眼簾,美不勝收。尤其是日落時分,水天一色,每一個包下包間的客人,都要在平臺上細細觀賞,流連忘返。

今日卻有例外,二樓西邊的廂房是最適合觀日落的房間,客人居然沒有在小平臺上?!

“主子,未離太狡猾了,每次發現了一點蹤跡,追過去的時候,都找不到人。不過即使他一直在轉換方向,還是能看出他是朝著佩城去的。”

房間連接平臺的窗戶大開,金色的霞光透過窗欞照在窗邊的軟塌上,為它鍍上了一層金光。一名紫衣男子站在軟塌邊,卻不坐下,漠然地看著窗外的平江,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窗欞。他身後,一名侍衛打扮的男子正憤懣地匯報著什麽。

莊逐言回過頭,將目光投向那張雕花的紅木躺椅,聲音壓抑地問道:“他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是在這裏?”

“是。三天前,他包下了芙蓉客棧的兩間上房,就是這間和旁邊那間。從這裏乘船,可以直接到肥水,肥水到佩城就很近了。”葉西微微點頭,眼中滿是遺憾和不甘心,就差那麽一點點就能追上他了。

三日前她就在這個房間裏嗎?

莊逐言盯著那張紅木躺椅,好似多看幾眼,就能看到那人留下的痕跡似的,手指一遍遍地撫摸精美的鏤空雕花,直到指尖發疼,他才緩緩放下手,問道:“他還是沒有請過大夫嗎?”

“沒有,不過他買了不少藥材。”

說起來,這未離實在可惡,一路追來,凡是發現他蹤跡的城鎮村落,他們都將當地的大夫全部走訪了一遍,硬是沒有一個看見過公主殿下的,就連小腿骨折受傷的都沒有。若非如此,他們也不至於到現在也不知道公主殿下的傷勢究竟如何了。

若是能得到一星半點的消息,主子也不必擔心成現在這副模樣。

莊逐言確實很擔心,每每想起燕甯傷得血肉模糊的腿,他就膽顫心驚。他害怕未離為了躲避他們地追查不幫她請大夫治療,耽誤了她的腿;同時又在心裏無數次地祈求,希望未離的醫術比普通大夫更加高明,這樣燕甯的腳就能得到很好地治療。

一個月的反覆折磨,幾乎讓他心力交瘁。好在這個月的努力也不算白費,總算確定,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佩城。

看不得他這副神思不屬的樣子,楚時終於受不了地起身,將他從躺椅邊拉開,在圓桌前坐下,給他倒了杯茶,勸道:“未離一路上都買了藥,可見肯定是給燕甯治療了的,你別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。他們如今已經上了船,也就沒那麽容易追查了,你現在應該想想更重要的事!”

說完,楚時從懷裏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,將之往莊逐言的方向推了推,沈聲說道:“你應該知道,我爹信上的意思,是讓你盡快回西瑜。”

這封信是昨天夜裏送到了,莊逐言拽著信枯坐了一宿,今天一早把信給了他,便什麽也不說了。楚時知道他心裏難受,但有些話卻不能不說,“莊璟在朝堂和百姓中散布你已經在穹岳身亡的消息,還說都是因為你,害得樓相的女兒也與你一同遇害,樓家必定不會放過西瑜皇室,需要送上黃金賠罪。莊璟顯然想趁此機會,拿下幾個金礦為他所用,黑鍋讓你背。皇上已經昏迷不醒了,雖然我爹一直派兵守著正陽宮,莊璟沒有機會得手,但是皇上的身體每況愈下,禦醫說,最多還能再撐三個月。你這時候回去,正好可以打得他措手不及,也讓那些還支持你的大臣們找回主心骨。若再拖下去,老臣們都轉投了莊璟,皇上又正好駕崩,皇位必定落到莊璟頭上,到了那時,即使你是皇室正統,也無力回天了。”

莊逐言背對霞光坐著,身後光芒萬丈,面容卻仿佛模糊得看不清楚,良久才聽到他嘆了口氣,回道:“我知道……”

那猶豫的語氣,聽得沈羲心裏直打鼓,直接上前一步跪在莊逐言面前,將長劍平舉於胸前,雙眼泛紅,朗聲說道:“主子請三思,屬下知道主子是放心不下燕公主,屬下願以性命起誓,就算踏遍整個穹岳,斷送一條性命,屬下也一定將公主殿下救出來,求主子先行回宮!”

莊逐言看著這個從年幼時就陪伴在他身邊的侍衛,喉嚨幹澀,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楚時擡手,用力地拍打在他的肩上,緊緊地抓住他的肩膀,說道:“逐言,這次是絕好的機會,也有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。”

莊逐言一直垂眸坐著,久久不語,就在楚時以為他不會回應他,心中失望不已的時候,他終於擡起頭,看向楚時,冷聲回道:“我知道。”

驀然對上那雙墨色幽深的黑眸,楚時心尖發顫,又見他擡手將他的手從肩膀上一點點移開,不知為何楚時心中一慌,耳邊響起那人這一個月以來,越發黯啞低沈的嗓音,“你說的我都知道,但是……阿時,我不能放著她不管,若不是我,她根本不會

若不是我,她根本不會再回環山鎮;如果不是為了回來找我,她也不會被巖石砸斷腳。現在她被人擄走了,生死不明,傷情不清,你讓我怎麽安心回去?”

楚時語塞,確實是他們一開始就滿心算計,之後又百般利用,現在這種時刻,卻又想要將她舍棄……

他頓時面色漲紅起來,張了嘴想為自己辯解一二,又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。

客棧小間裏靜得落針可聞,這時候,沈羲也不敢多言,暮色一點點暗沈下來,漫天的霞光被暮雲一點點吞沒,直到整個房間徹底暗了下來,才聽到那道低沈的嗓音緩緩說道:“莊璟放出消息說我已死,便不會那麽容易讓我回西瑜,我們先回佩城打探消息,做好回去的準備。”

那人頓了一下,才又說道,“只要找到她,確定她沒事,我立刻就回西瑜。阿時,再給我一點時間……咳咳咳咳咳……”話音未落,幾人又聽這個月以來最熟悉的低咳聲,大家的心都揪了起來。

楚時趕緊點燈,果然看到那人微弓著身子,手裏的白絹緊緊地壓在唇上,若是現在展開,怕又是一灘血漬吧。

楚時覺得自己都快不認識這個人了,他整個人瘦了一圈,皮膚本就白皙,現在更是白得透明,消瘦的身體都快撐不起身上的華服了。僅僅只是一個月而已,誰還能看出,這是當年姿容無雙,艷絕皇城的天之驕子?

難道真的要應了那句情深不壽嗎?

面對這樣的莊逐言,楚時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,只能喃喃回道,“好吧。”

算了,佩城離西瑜也很近了,先回到佩城再給父親去信商議吧。佩城

今日已是小年了,城裏大街小巷都掛滿了紅燈籠,街道兩邊的商戶將年貨都擺到街上來了,氣氛很是熱鬧,一派繁華。路上偶爾還能看到穿著永穆族服飾的男女在挑選貨物,這在十多年前是看不到的,那時的佩城可不是現在這般模樣。

先帝還沒有攻下這塊土地時,佩城與附近的幾個城鎮都是些蠻荒小城,一直歸永穆族管轄,族長就是他們的首領。後來先帝想把穹岳與西瑜國交界的這一小塊地方一並納入穹岳版圖,不想卻遭到了永穆族的激烈反抗。

一場為期兩年的對戰之後,大多數地方被攻陷,永穆族族長帶著那些不願受降的居民退入了西面那片森林裏。先帝曾派兵兩萬,想將他們一網打盡,結果都未能如願。永穆族人不時出來搶掠邊關貨物,反抗朝廷,也因為這樣,朝廷才會在佩城設鎮西將軍一職,派西北軍駐守此地。

以前永穆族的人出來佩城補給所需,可不敢穿著自己族人的服飾,佩城人怕被搶劫,也從不敢靠近西面森林。好在,十幾年前姨父帶著夙家軍前來剿滅山賊,不知怎麽的,就修覆了與永穆族的關系,聽說姨夫和永穆族族長還有些交情。

十幾年下來,雖然有時永穆族人和西北駐軍還是會起紛爭,但與普通百姓倒是能和睦共處了,所以才有佩城如今繁華穩定的景象。

經過兩個多月的休養,燕甯的腳已經可以下地行走了,只是不能久站,也不能跑跳。被悶了兩個月,好不容易到了佩城,她實在憋不住了,掀開布簾和未離一起坐在趕車人的位置上,一邊看著周圍充滿異域風情的街道,一邊問道:“現在就帶我去見她嗎?”

未離從車廂裏將披風拿出來,披在燕甯肩膀上,才搖了搖,回道:“一路上你也累了,先好好休息。”

燕甯微微挑眉,這話的意思,就是說人家暫時還不想見她咯。她也沒有多說什麽,只是假裝看熱鬧的到處張望,將佩城大致的情況看在眼裏。

離開肥水城的時候,他們就已經換了馬車。燕甯第一眼看到這輛馬車時,還在心中讚嘆了一下,這車真是舒適寬敞,四匹駿馬也腳程相當,速度快還不算,跑起來一點也不顛簸,比普通馬車好太多了。然而那時燕甯也只是單純地讚賞馬車,進了佩城之後,她才隱隱發現,這輛馬車或許很不簡單,或者說馬車的主人很不簡單。

新年將至,街上的人熙熙攘攘,佩城原本還算寬敞的街道變得擁擠狹窄,來往的馬車很多,不得不相互讓路才能勉強通行。燕甯註意到,他們走過了五六條街,遇見了少說三四十輛馬車,每一次都是別的馬車看到他們就遠遠地停下來,給他們讓道。

那些馬車中,不乏華麗大氣的,珠光閃閃的,還有家丁侍衛環繞的,但他們都有志一同地避讓。

燕甯細細回憶了一下所乘坐的馬車有何奇特之處,墨色的車棚,黑檀木的車架,強健的黑色駿馬,車棚上好像也沒什麽特殊標志,若說異常,那就是異常低調。

燕甯越發地疑惑,也就更認真地觀察起這輛車來,細看之下才發現,墨色的門簾上好像吊著什麽東西。她稍稍擡頭看去,那是一塊用墨色絲線懸掛的黑木牌子,只有半個巴掌那麽多,方方正正普普通通,和門簾幾乎融為一體,晃眼過去,很容易就被忽略掉。

燕甯一擡手,將木牌抓住手裏,入手溫潤,是上好的黑檀木。木牌的一面有凹凸的紋理,她瞇眼看去,上面刻著兩個字——縱橫?什麽意思?

燕甯看了一會便放開手,什麽也沒問,默默記在心裏。

馬車又穿過了兩條街才慢了下來,燕甯原以為未離會把她帶到一個偏僻點的宅子裏,沒想到,他們居然在一條非常繁華的街上停了下來。

她要住在這裏?她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,與之前的小心翼翼相比,出了肥水城之後,未離確實肆意了許多。

或許,那個女人在佩城很有勢力,已經不怕被人找上門了?

燕甯的這個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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